展望：“当代雕塑必须要有创造性”

展：你是指整体当代的雕塑，还是特指当代雕塑？

库：当代雕塑。

展：中国当代雕塑艺术在1992年杭州展览的时候还是个起步，没有太像样的作品，1994年的五人雕塑系列个展应该说是以作品的形式正式开始进行当代文化意义上的雕塑实验，从那时起到2000年前基本是一个实验和探索的过程，用装置再加上观念甚至多媒体的综合实验来达到对雕塑自身突破的目的。2004年之前这种实验达到一个高峰，使当代雕塑成为了当代艺术领域一个不可缺少的部分。

2004年前后出现一种潮流，受政治波普、反讽现实的影响，但这种思潮早在90年代初就已经被画家们实验过，而且出现了很多成功艺术家，这种类型的当代雕塑多少显得有些滞后。经济危机之后作品比较少，还没有看出新的端倪。

库：结合您的创作来谈一下？

展：在1993年之前我是进行纯写实的创作，同年开始做“中山装”系列，用这种符号化的东西在那个时代做雕塑的人中还是很少有人这么做的，大部分雕塑家不是做写实的就是做一些抽象的、材料的，很少有人关注符号，而符号在后现代艺术中具有指向标性的作用，它是利用已经成为符号的图像背后的意义来进行创作的一种方法。

到了1995年，由于北京大规模的拆迁，吸引我从对中山装的反思跨越到对城市文明变迁的关注，这个时候我选择了“假山石”作为切入点，而假山石也是一个符号，它所代表的文化意义更为广大，往上可以追朔到老庄的自然哲学，往后可以远观人类的未来，现实的意义就是面对西方文化对我们的控制，所能选择的最好的武器，因为这种以石头作为冥想对象的文明完全不同于以人为中心的西方文明，它对当下的生态问题，环境问题以及城市文明议题都是一个很有根基的东方姿态，关键是我们如何找到这个根基的本质，再来进行各种变化和生长新的可能，所谓根越深，枝越茂。

94年到95年虽然跨度很大，但中山装躯壳作品的语言形式还是被保留和延续到了后来的创作，比如空壳的概念和那种褶皱的语言作为成果，延续到假山石的创作中。我现在的作品对此仍在做深入的研究。

尽管如此，同时期我仍然在观念和装置艺术中有过一些实验，比如“新艺术速成车间”“女人现场”等，有我自己做的，也有当时我们三人联合小组一起做的，这些作品脱离了传统雕塑，基本是在观念和装置的范围内的思考，强调的是社会性和实验性。

2000年之后我的创作开始更多关心空间问题，社会心里问题，宗教问题等比较本质性的东西，我试图找到一些语言上的原点，这些原点还要从认识世界的角度出发，否则你不知道为什么你会这么思考而不是那样思考。

库：我们可否理解为，您的作品一直是以社会学、人类学的角度切入的？

展：对。曾经有美国纽约著名的New School大学的人类学教授专门来我工作室讨论一个问题，他认为西方以人为中心的文艺复兴以来的人文主义已经出了问题，他试图从中国的自然哲学中找到另一种生存哲学，尤其对中国的玩物感兴趣，包括假山石，还有养鸟，蟋蟀等。

库：其实您刚才提到一个跟风的现象，那您又是怎么看待这种跟风现象的？

展：有人认为八零后生活在卡通时代就应该有一些卡通的艺术出现，于是很多八零后开始用卡通方式做作品，他们屈从于这种人为设定的发展逻辑，从而出现了跟风现象，波普的流行也是这个道理。当然这种跟风现象也和市场等很多因素相关。

库：我们再回到刚才您提到的装置艺术，您也在进行这方面的探索，雕塑艺术和装置艺术都属于是三维立体艺术，您怎么看待这两者之间的区别？

展：很多人都问我这个问题，虽然事实上这种区别意义不是很大，但是我还是可以简单的把它们区别开来，装置主要是对现有的东西“现成品”进行创作，而雕塑是艺术家用各种材料雕刻翻制或直接制造出来的，但还有一些混合的方式就很难界定了。有些人说装置表达观念，雕塑就不表达观念，事实上雕塑一样可以表达观念。像杰夫•昆斯的作品就属于雕塑但同时表达观念。

库：有没有什么书籍或者著作对您起到了关键性的影响？

展：要说到关键性的书是美国的一本《后现代建筑》。是哪个出版社的我就忘了。大概是在九十年代初吧，那是一本很小的册子，但是就是因为这本书开始接触后现代这个词。后现代这个词是从西方引进过来的，事实上后现代这个词在西方是建筑界最先提出来的，之后很多年才慢慢流行于艺术界。事实上这本书不单单是与建筑环境有关的，它涉及了很多艺术创作的理论和方法问题，比如隐喻，反讽，集合等词汇就是从那本书上最早看到应用于建筑上的。

库：您参加了很多国内外的艺术大展，您认为哪些促进了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起到了推动性作用的。

展：这个就太多了，我除了参加雕塑展外，参加了很多当代艺术的综合性展览，早期中国当代艺术集体国外亮相的较多，后来独自参加了一些国际当代艺术大展，2003年那次威尼斯双年展国家馆的作品“都市山水”虽然没有走出国门，但后来被策展人邀请到世界巡展，在很多国家创作了不同的作品。现在我觉得虽然这些展览推动了当代艺术的发展，但也不能过分迷信，自己持续性的探讨还是最重要的。

库：随着社会的发展，现在关注当代雕塑艺术的人越来越多了，关于中国当代雕塑之路的走向问题也是大家都比较关注的，您有什么看法？

展：其实有很多并不算是当代雕塑，当代雕塑必须要有创造性地反映这个时代思想问题的内容，无论是观念的也好，材料的也好，运用古代元素或是西方的元素都不重要，关键是要有创造性。并不是当代的雕塑就都有当代性，我们要学会辨识艺术创作中的时代感，它的时间性，对时代的前瞻性，突破性都是需要我们有很好的美术史方面的知识才能做出判断的，没有这个前提，任何所谓发展都是假的，这需要我们有一定的理性与科学的素质，以及对今天世界整体问题的敏感和把握，是非常综合的，只有这个方面的严谨，才能知道我们到底发展了没有。